圆圆的大眼、圆圆的大脑袋、圆圆的大肚子,整个人就像个球,这就是马钢。不信?有画为证。请看“相册”中的马钢专辑。
下乡第一年的冬天,连队搞“忆苦思甜”,请一位齐齐哈尔知青来读“忆苦思甜”材料。我寻思,读材料何必请外人。可又听说,此人不一般,他读“忆苦思甜”材料声情并茂,效果比有些贫下中农亲口叙述的还要好。那一天,全连都集合在男宿舍,只见走进一个人来,黑衣黑裤,虎背熊腰。他坐在炕沿上,拿出忆苦材料慢慢地朗读起来。他一口标准的普通话,字正腔圆,口齿非常清晰。我想真是人不可貌相,他竟有这样的朗读水平,心里渐渐地佩服起来。随着忆苦材料中主人翁悲惨遭遇的展开,朗读者投入了自己的全部情感。先是眼圈红了,眼眶里涌上了泪花;接着朗读的声音哽咽抽泣起来;后来竟哭出声来。一屋子男女老少都被他的情绪所感染,好象被他带回到那个受苦受难的年代,也都哽咽哭泣起来,有的女青年还嚎啕大哭。接着“不忘阶级苦,牢记血泪仇”的口号声此起彼伏。我也深深地被朗读者打动,我彻底服了。这位朗读者就是后来几年里和我同睡一铺炕的马钢。
69年我被调到政治处宣传股,没过多久马钢也被调到宣传股报道组任组长,后来他又任宣传队队长。我们同住在团机关后面那栋房最东头的那间屋,共同生活、工作了两三年。我和马钢有了更多的接触,对他有了进一步的了解。
马钢不但有北方人粗犷的长相,还具备了东北人那种豪爽直率的性格,同时还是一个性情中人。写了一篇好文章,见报(发表)了,他会高兴得像小孩一样,满脸喜气洋洋,见了谁都打招呼。好久没有文章见报,只见他耷拉个脑袋,整天无精打采,见了谁也不爱搭理。在这时,最好谁也不要理他,否则准自讨没趣。我就见过他为了“见报”率的问题,把报道员训得个个灰头灰脑。他自己为了一篇好文章、一句好诗,深更半夜会跳起来写呀写。他那半夜趴在窗下桌子上辛勤笔耕的身影至今还留在我的记忆里。勤奋出成绩,马钢的文章经常见报,而且质量也好。我记得他有一篇叙事长诗,名为《接政委》还得了奖呢!是五师还是兵团的奖,现已记不清了。
今年三、四月间,程正明送来马钢创作,由北方文艺出版社2006年6月出版的长篇小说《红痴》一套四本,共106万字。这套书马钢从1986年起,写写停停,停停写写,直到2006年出版,花了20年的时间。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啊。这20年是我们国家发生翻天覆地变化得20年,期间不少人被外面的精彩世界所吸引,耐不得寂寞。而马钢却自甘清贫,默默无闻地坚守着自己的理想。
想起1994年夏天,我带着女儿回兵团,路经哈尔滨刚在招待所住下,就被热情好客的马钢接到他自己家里。那是我们从兵团分手十五年后第一次在黑龙江重逢,那晚我们俩边喝边聊了一整夜。他说起他到哈尔滨后种种的不顺,又说起他那时在研读《易经》。我听了后跟他开玩笑问他:“你算算自己什么时候时来运转啊。”他认真地回答:“五十岁以后吧。”现在回想起来,那时他动笔写《红痴》已经整整八年了,他不是告诉我他什么时候有好运,而是在暗示他完成他自己的宏伟计划的时间。
我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,断断续续读完了四大本《红痴》。小说描写了我们年轻时的那个年代,叙述了一群在黑龙江插队的知青的命运,也涉及一些有关兵团知青的生活。书中充满了理想、充满了激情,我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和我同住一屋的马钢。读到精彩的篇章,我眼泪盈眶。读完后,我迫不及待地接通了马钢的电话,先是祝贺和问候,接着就谈了我对《红痴》看法:“太理想了,有些煽情。”千里以外传来了马钢那浑厚的声音:“没有理想能行吗?没有感情能动人吗?”还是那样直率,那样的性情。
有许多人问过我同样的问题:“你们下乡吃过那么多苦,经历了那么多磨难,为什么对兵团还那样钟情,怀念?”我想在这里引用马钢在《红痴》序中的一段话:“自己冷却自己的热情,自己否定自己的以往,自己嘲笑自己的抱负,……自己破灭自己的理想,该有多么凄怆!”
也有人问过我:“难道除了下乡,就没有其他途径使你们得到你们现在所得到的东西吗?”我说,命运也许不能选择,但命运所带给我们的却是可以选择的。
童玉书
2007年10月4日夜23点
马 刚著 由 北方文艺出版社2006年6月出版的长篇小说《红痴》一套四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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